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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父是康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11001期>
本文总字数:804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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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赛作品得分=长老会平均分*团队支持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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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围选手:刘佳,笔名冷月漫天,20岁,双鱼女,就读于青岛科技大学机械制造与自动化专业,读武侠3年。
入围理由:文笔犀利,读着不觉有一种沧桑,让人不胜唏嘘。
我爹姓杨,单名一个康字。
“咱是杨家将的后代,咱祖祖辈辈是上过沙场的。”说这话时他非常自豪,一张微醺的脸满面光彩,比门上“杨家武馆”的牌匾还要光亮三分。
我胖实高大、嗓门如雷的爹在这翠绿绿的小山村里说话是有些分量的,村里出了什么决断不了的事,都爱找他来断个公正。可我娘一直嫌他沾染了太多江湖习气,喜欢和人家称兄道弟。
今天,娘一整天摔摔打打的就是因为我爹的结拜兄弟又来了。那个人叫万言,我爹让我叫他万大伯。万大伯好像是个打仗的,早些年爹下山时救过他一命,此后年年他都来我家。
他爱武功,爱我们杨家枪,有次谈得欢了,爹和他当下杀鸡撒酒拜了把子。他们哥俩凑到一块,喝醉了就喜欢学戏里的腔调说话,他俩自得自乐地唱着,还配上了动作,该踉跄时踉跄,该甩袖时甩袖,我和我妹小六子看得忍不住发笑,这俩半大老头,一喝醉了就把自个当戏里人,说戏里话,好玩么?
一九六X年二月初二
我爹站在门口,举着那个牌匾不知如何是好。牌匾一尘不染,“杨家武馆”四个大字道劲有力,让人想起我太爷爷时杨家枪的辉煌模样。
我娘在他身后,好声好气地说:“摘了吧,时下乱得很,谁知道这匾会给咱家带来什么劫数?”我娘是很少这样好脾气的说话的。爹还是犹豫不决,嗓门闷闷地说:“山下闹归闹,管咱青山村什么事?乡里乡亲的,一起住了百十年,那种丧良心的事谁好意思做?”说罢憨憨笑着又把牌匾高高挂了上去,气得我娘把他耳朵都掐紫了。
一九六X年五月初四
夜深了,我娘像只老鼠似的,细碎着脚步关了院门,拿出藏好的艾叶和米开始包粽子。她说我爹,不,杨康,很想吃粽子。
“让他傻,让他傻!跟些不明不白的人搅和不清,审查小组带人走了快一个月,你不知道你爹他成什么样子了……”我娘心疼得只抹眼泪,她饿得眼皮都肿了,倒显得脸上有些胖样。
杨康变成什么样子我是不管的,但我娘没有觉悟,不时时刻刻督促杨康改造,还满足他吃粽子的要求!不过……如果她包好了分给我一个,我也不会拒绝的。对了,我不姓杨了,我跟我娘姓,穆。我也不叫小过子了,我叫忠民,加入了红卫兵,和阶级敌人要划清界限,不能让杨康的姓腐蚀我又红又专的思想。
一九六X年九月十一
卫国他们提出要搜我家,这让身穿军装、带着红袖章的我感到有些尴尬。不过卫国决定的事,我是没有插话的资格的。
“卫国来啦。”我娘站在院门口,脸上是笑呵呵的表情,嗓门却硬直直的。院里大黄狗汪子也跟着叫唤起来。
“说!国民党反动派司令万家的儿子年年来你家,是不是商量反攻的阴谋?”身后其他几个十多岁的小子也跟着喊起来,我没办法,也跟着喊了几声,不然显得我太落后了。
我娘在卫国头上弹了下:“你个小卫子,你吃大娘的奶长大,大娘家是什么样的你不清楚?”卫国的脸红了,但他不理会我娘,回头大喊:“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反动派杨康的媳妇不让我们进,我们更要冲进去!”
眼见娘两眼一瞪就要发火,我赶忙冲到前面:“敌进我退!反动派杨康的媳妇发火了,我们可以先去抄林秀才的家,明天再来抄她的家!”我娘好像愣了一下,她嘴角往下撇了撇,受疼似地退了步,她问我:“你不叫你爹就罢了……你叫我什么?”
我娘一分神,那股悍然的气势就消息-r,卫国趁机大喊:“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大家冲进去!”一群少年人压抑又激扬的青春好像瞬间被点燃,刷地飞进我家院门,吓得坐在院里玩土的我妹大哭。
“我看谁敢再进一步!”我娘大吼一声,震得我头皮一阵麻。卫国也犹豫了,我娘反手抄起门后的长枪,横在胸口破口骂着:“你们这群小畜生,我家老杨,你们杨叔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没数?你,张猴,你爹遇了山匪,是杨叔去讨的公道不是?你,陈大河,你家的房子让邻村李家占去了,是杨叔给抢回来的不是……”我娘就这样挨个数落着,末了,她一指扔在门边沾灰的牌匾,道:“今天我在,你们谁也进不来!”
卫国怯了,他看向我,大声说:“忠民,你是红卫兵,要和反动敌人彻底划清界限,看你的了!”我挠挠头皮,原本我也是不想给我娘难堪,但她竟然为了个反动派公然挑衅红卫兵,我也没法给她留情面了!“把万言和杨康密谋造反的书信交给组织,我们就不进去了!”
话一出,小院里一片安静。
原来卫国他们之前并不知道杨康和万言有过书信往来。两三秒后,他们哗地叫开了,五六个身高体壮的少年人冲开我娘,蹿进屋里到处翻腾。
我娘怔住了,她看看屋里的那群人,连阻拦的心也没有了,只是瞪着我,摇头苦笑着:“胡闹,瞎胡闹……你知不知道你要害死你爹了?”我妹扯着她的衣角跟着说:“胡闹!”
一九七X年四月初一
这是我被关进柴房的第一个月零四天了。那年刚过完腊八,我和他们,和全中国的年轻人们一起去北京,去接受首都领导的指示。走时我还是个健壮的少年,回来时却跛了一只脚。
自从我回来,娘就把我锁进了柴房,她说外面的人都疯了,她宁肯养一个断腿的儿子一辈子,也不想再让这世上多一个疯子。
杨康——我还是不习惯叫他爹——最近每天都被人带出去游街。这天后半夜,我娘扶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进了房,那人脸色铁青铁青,脖子上用铁链挂着块裂开的牌匾,一进门就跪在地上。
“爹啊!”小六子怕了,跑进屋扶他起来,拼命的拿手堵他头上的血洞。
“别……别打我……别打头……求你……”我听见“啪啪”的抽耳光声,“我是反革命,我自己打……”
我娘打开柴房门,露出满天星光,她头也不回地招呼我:“来,牵着汪子,杀了。给你爹炖锅汤,你爹这次伤得太重。”我牵着汪子,汪子抬头看看拿着刀的我娘,温顺地坐在地上,倒是我娘比划来比划去,找不到地方下手了。
“哎哟!”我娘唤了一声,捂着脚脖倒退了几步。小花和小黑两只狗崽子喘着粗气,“汪汪”地尖声叫着着,扑着爪子挡在汪子前面。我娘一下子就哭了,揽过三只狗哭得稀里哗啦……
一九七X年年五月初三
天有些阴,我和娘一起看着爹的背影走远,一大群人簇拥着,带着高帽子的他反倒显得小小的。
“老杨!撑住啊!你看胸口挂着的匾,记着你是杨家将的后人!”我娘喊着喊着又哭了。
又是夜深人寂,游行的队伍不见踪迹,娘看看我,下定决心似地,“这样闹下去不行……”她拉着我妹走进屋,过了一会拿了一叠书信出来,“我把这信缝在你妹的小衣里,藏了好些年。如今你万大伯也去世了,即使找到他家,也不打紧了。别让你爹再犯傻帮他藏着掖着。”我颤抖着手胡乱翻着,上面画了好些图,是万大伯画的杨家枪谱。
一九七X年五月初四
我和小六子没头苍蝇似地找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在山下百里外的镇上找到我爹。
镇上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争先恐后地看我爹的“丑态”。我爹的头发不知被谁割去一半,他垂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在给广大人民群众叩头。
“别打了!”我挤进去,“信在这里,一切坦白!”周围的面孔我谁也不认识,只好歪歪斜斜挤到卫国身旁。
“信?”卫国接过来,粗略地翻了几下,“这是要造反啊!反动派杨康让万肓替他练兵,连图都画了!”卫国激动地举着一张纸,其他的几张随风撒人人群中。
“打死他打死他!”拿着信纸的人们其实大多是不认字的,他们只是想喊“打死他”罢了,我想。
“别……别打他,杨康不是反动派!”我的话被淹没在红卫兵涌动的激情当中。他们是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小六子拾起地上的棍子,四处抽打着挤到我身边:“哥,枪!”
我握住棍子,眼前是而如冰霜的卫国和我爹:“我爹……他不是反动派……”我一边挣扎一边向卫国哀求,卫国摇摇头。旁边的人大喊:“先打死杨康的狗崽子!”
打不到我爹的人转身对着我和妹妹一拥而上,发泄着整个年代的不满。棍棒与砖块劈头盖脸,我趔趄着护着我妹,受伤的腿又一次剧烈疼起来,周围兴奋的面孔让我从心里发寒。
“别打了!我认罪!我都认!”我爹跪在地上,忽然炸雷似的吼起来。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块牌匾,低着头说:“六啊,和你哥回去吧,我认罪,我什么都认啦。”
“认罪了,认罪了!”爹的话又引起人们一片激动。
“是……认了,什么都认了。”爹仰天大笑起来,“回去给你娘说,让她受苦了……”
激动的人群又一次把我们父子三人冲开,隔着人海,我呆呆地望着爹,他高举起“杨家武馆”那块牌匾,狠狠向自己额头上砸下来,血流如注模糊了他的面孔,可是我看得见爹还在笑,格外轻松。
杨家的血,杨家将的血,突然沸腾似地在我残缺的肢体里流窜。我想起汪子,想起小黑小花,就算我是条狗,就算你是我的主人,你也不能打我爹!
我和小六子一左一右,我忘了自己是个瘸子,也忘了我正站在湮没一切毁灭一切的红色大潮当中。此刻我看不到沙场,看不到敌人,只看到自己因这相同的血脉,忽然而至的疯狂与清醒!
我的左腿成了众人攻击的目标,我倒下时远远看到鲜血淋漓的爹被人一脚踹到,不知道他会不会再一次跪起来。勉强睁开眼,眼睛上方是带了血色的天空和带着血色的人。
归来的大雁成群滑过晚春的天,“这是一场浩劫啊,不管你是杨家将还是反动派,或是其他什么,你都逃不了的。”我又一次握紧了折成两半的木枪。
入围选手:陈绩,笔名许安桑,19岁,射手座,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学生,读武侠4年。
入围理由:文笔流畅,色彩温暖,读之有一种少年情怀流淌心间。
米豆用食指轻捻起一块鹅卵石,带着三分不经意,三分不得意以及四分怒意向水面投出,石子溅起了三个连续的水波。米豆沿着河边不断地向水面掷小石子,顿时,整个河面满是涟漪……
米豆累了,他便坐卧在河边静静地望着水中的倒影。波光荡漾中映出少年那张稚气而又倔强的脸。
“河边的人可是米豆?”身后传来瞎乞丐的声音。米豆迟疑了片刻,忽地起身,“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虽然眼睛瞎了,但我的心可灵得很。”瞎乞丐那张被乱发遮掩、分不清年龄的脸露出一丝笑意。
瞎乞丐摸索着走近米豆,明知故问道:“小豆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老头子我开心一下呗!”
听了这话,米豆生气了,再也不愿多看瞎乞丐一眼。
“哎呀,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外乎就是被东巷那群小霸王欺负了嘛!”瞎乞丐的语气里有不屑。他一边说一边挨着米豆坐了下来,见米豆不愿理他,便脱下身上那件破不堪言的棉袄摩挲起来。
少年的心里总是忍不住好奇:“你在干什么?”
乞丐轻笑:“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愿意理我了呢!”
“你在那件棉袄上摸来摸去是在干什么?”少年突然有点不耐烦。
“我说你们年轻人啊,明明自己有眼睛却老爱问我一个瞎乞丐‘你在干什么?’没看见我正在捉虱子么?” “你……捉虱子?”米豆转过头来惊讶道。瞎子怎么能够捉虱子呢?
“呀,今天收获真不小,又捉到一个,个头还不小呢!”瞎乞丐欣喜地叫道。米豆突然觉得瞎乞丐不简单。
“其实,我有办法让你不受东巷那群小霸王欺负,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的话……你愿意么?”瞎乞丐道。
“哼!”米豆有些不屑了,“我娘说我爹是个大英雄,武功盖世,才智无双,我将来也要成为他那样的大英雄……又怎么可能拜一个瞎乞丐为师?”
“呵呵,那你爹是谁啊?”
“我……我说了你也不知道!”米豆有些底气不足,“反正我爹是大英雄!”
“哦?怕你是根本不知道你爹是谁吧……说不定你爹根本就不是什么大英雄呢,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瞎乞丐撑了撑懒腰。
“你……不准你说我爹的坏话!”米豆怒了,脸涨得通红,只顾狠狠地瞪着瞎乞丐,可惜眼神再有杀伤力,人家也看不见。
瞎乞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米豆以一敌十和东巷那群小痞子打了一架,全身挂彩,不敢回家。而打架的原因便是他们羞辱米豆是没爹的野孩子。
夕阳终于一点点沉进了水里。
“其实,只要你是我徒弟,为师怎会不管徒弟的难处?”
“嗯?”
“小豆不敢回家,不过是害怕你娘责备,我已经帮你想好说辞了。”瞎乞丐站起身来,也不拍身上的尘土,“走吧,回去了你就说今天东巷那几个小痞子抢了我的饭钱,你见义勇为,情急之下与他们动起手来。”
“这样也可以?”米豆露出欣喜的神情。
“不过条件是,我要到你家蹭饭吃……”瞎乞丐笑了笑。
米豆娘亲姓水,街坊都叫她水三娘。瞎乞丐带着米豆到米豆家的时候,她正拿着一只水瓢向隔壁的大婶问米豆的下落。她发髻凌乱,穿着粗布衣服,袖口高挽,只有那张脸还算白净,年轻的时候定也是少见的美人。
“娘?”米豆怯怯地喊了声。
“你小子终于舍得回家了,跑到哪儿野去了……咦,怎么和人打架了?”水三娘劈头盖脸几句,眼看就要发作,旁边的瞎乞丐顺势轻咳了两下。果然,看见来人,水三娘硬生生地把一肚子话压了下去。
“娘,我……”米豆不知道怎么开口。“水夫人,不要责怪小豆……他也是为了帮我抢回那些钱一时冲动才和那群小痞子打起来的……咳咳,老身这次来是送小豆回家,也是向夫人道歉的。”
米豆本以为娘亲会连着瞎乞丐一起破口大骂一顿,没想到娘亲的眼神落在瞎乞丐那张被青丝遮掩、不知几个月没洗过的脸上,一动不动,仿佛神游方外一般。
“娘?”米豆小心翼翼道。
“啊?”水三娘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道:“我瞧阁下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友,刚刚走神了。”
瞎乞丐闻言,这水三娘倒也不像传言中那样蛮不讲理嘛。但同时竟有几分慌乱涌上心头,他马上道:“老身只是一个落魄的瞎乞丐,不配得到夫人如此敬称,别人都叫我老瞎子的……要说长得像夫人的故友,更是不敢高攀。”
水三娘又是一怔:他竟是瞎了么?当下对米豆打架的事也顾不得追究,心里却是五味陈杂。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水三娘脑海里浮现的满是这个词。
瞎乞丐果然在米豆家蹭了顿饭,水三娘的手艺算得不错。瞎乞丐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吃到这样的饭菜了。
瞎乞丐说:“米豆,你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就像一头发春的公牛,胡搅蛮缠,不管不顾地进攻。”
米豆偏头:“我只知道我必须让那群小痞子尝尝我的厉害。”
“你这种冲劲,我喜欢。”瞎乞丐杵着竹棍立起身来,“无论任何功夫,其中精髓不外乎就是快、准、狠,但是想要练好,却是需要决心和魄力的。小豆,你有决心吗?”米豆定定地点头。
“除了这些,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要端正目标,练武之人切忌不可被心魔控制。小豆,这个你懂么?”米豆迟疑地摇了摇头。
“也罢,你还小,不懂这些……不过你跟着我学武的目标是不是打败东巷那群小痞子?”米豆有些心慌:“难道不可以么?”
“那么,米豆你常常给我说你爹爹是个大英雄,你想不想也成为那样的大英雄呢?”“当然啊!”
“那么你就要知道,真正的大英雄应该是心自有乾坤。如果空有才智无双,只为名利辗转,到头来是怎么也称不上英雄的。说不定一朝失足,反而一事无成。”
听这些话的时候,米豆没有注意到,瞎乞丐的神色突然之间有些悲凉。
这天,风和日丽。马上就要入冬r,这样的晴天以后只怕是会越来越少了,瞎乞丐意犹未尽地倚在墙头享受这暖阳高照的大好时光。
一双做工勉强算得上精细的绣花鞋停在-瞎乞丐的碗边。瞎乞丐不愿起身,只是抱怨道:“这位善人……你如果慈悲心大发,怜悯我这个老乞丐的话,施舍两个铜钱就罢了。何必要站在人家的地盘上挡我晒太阳?”
那双绣花鞋的主人仍旧无动于衷:“当年不可一世风流倜傥的杨康竟是这般模样了么?”
“你……”瞎乞丐猛地跳了起来,“你是谁?”
“好好听听我的声音,我可是把你记得很清楚啊……杨公子可是我接的第一位客人呢!”女子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嗔。
半响,瞎乞丐才怔怔道:“你……你是烟花阁的水月怜?”
“我还以为杨公子会忘了我呢……不过,如今我已不是水月怜了,我是米豆的娘亲水三娘。”水三娘的语气微变,“没想到在这远离金陵城千山万水的洛阳还能遇见杨公子,可惜物非人也非……当年意气风华的杨公子竟流落到了这般地步。”
“你是来嘲笑我的罢……反正无所谓了,我也没想到当年红极一时,名满金陵烟花阁的头牌花魁,竟然也沦落到卖豆腐的地步了……”
瞎乞丐笑,笑,水三娘也笑了笑。
“你知道么,我一直告诉米豆说他爹是个大英雄……”水三娘挽了挽耳边的发髻。
“哦?”
“当年烟花阁那一夜,杨公于是我第一个客人,也是最后一个。”
瞎乞丐杨康突然怔住了:“这么说,小豆是……?”
“可是小豆一定想不到竟有一个被世人唾骂的爹……这也还罢了,可是若他知道自己一直奉为英雄的爹却只是洛阳城里最破落的小巷里的一个瞎乞丐……你觉得他能接受么?”水三娘撇过头去。
当年的杨康,身负家传的杨家枪法,有满襟的抱负,却怀才不遇。那年琼楼一夜,是他在决定投靠金国之前对自己的一次放纵,他醉后的无心之言她却信了,为了那句无心之言,一等就是十四年。于是,她变成了现在的水三娘,而他却成了洛阳城的一个瞎眼的乞丐。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米豆便再也没见过东巷那个瞎乞丐了。他其实很想告诉他,自己终于知道自己的父亲叫什么名字了。
杨康,多么帅气的名字,米豆想。
那一年,金国的军队大举围攻襄阳。幸好在一大批死士的奋力掩护下,主力军突围成功,襄阳并未失陷。那一年,也是水三娘的豆腐卖得最困难的时期,她常常给米豆讲他父亲的故事。
很多年后,米豆成了洛阳城最富盛名的以豆腐起家的阔商,这时的他早已经改名叫作杨念。已经是杨念的米豆曾经花费心思找过自己的父亲,打听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有一个叫做杨康的人,为了名利富贵通敌卖国,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地步,受尽唾骂,流落江湖,无人知其踪迹。却不想,在襄阳城那场抗金的战役中,有人发现了已经死去的杨康。
他是战死的。
听人说,他死的时候,双眼早已瞎掉,但却凭借高强的武力在临死前杀掉了敌军的首领。然后,杨念,不,是米豆,想起了当年东巷那个双跟瞎掉的老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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